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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

《关于我母亲的一切》讲述的其实是一个有点复杂的故事。玛尼拉年轻的时候与丈夫罗拉因为同台演话剧《欲望号街车》结缘,结婚不久发现丈夫罗拉想要变性,玛尼拉于是带着腹中孩子独自离开,靠做护士抚养孩子17年。孩子长大了,迷上了《欲望号街车》,在去看他最喜欢的女演员的大雨天里,车祸死了。玛尼拉决定带着儿子的照片寻找丈夫罗拉,告诉他自己的儿子死了。她找到了丈夫以前的朋友阿悦,变了性的阿悦在巴塞罗那街头做妓女。靠着阿悦他们找到了知道罗拉下落的修女罗莎,知道罗拉不仅变了性,毒瘾难戒,且得了艾滋病,命不久矣。但善良的富家女因为想做修女与父母隔阂,竟然也与罗拉奇异地相恋,并且怀了罗拉的孩子。

玛尼拉陪着罗莎做了检查,她未能幸免,也染上了艾滋病。不久罗莎的儿子出生,婴儿也携带艾滋病毒。罗莎死了,罗莎的父母不愿意抚养带着艾滋病毒的婴儿,玛尼拉带着婴儿,再次踏上了替两个孩子寻找父亲的路程。终于她见到了行将就木的罗拉,西班牙春天的风里,两个金发的人都哭了。

在《关于》里,“母亲”和“女性”都被颠覆了,玛尼拉、罗莎、罗莎的母亲,是坚强的、软弱的、冷酷的各式各样的母亲,她们和《欲望号街车》的女演员乌玛、甚至变性的阿悦和罗拉,又都是深情、轻薄、变化无常的各式各样的女人。但本质上,我觉得《关于》是一场关于原谅与悲悯的探讨。《欲望号街车》作为本片最重要的线索之一,有两句台词反复出现:“我总是仰仗陌生人的仁慈”、“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,永远不”。玛尼拉、罗莎对于罗拉的原谅,罗莎父母对于罗莎的不原谅,玛尼拉对于乌玛和命运的原谅,究竟是因为他们值得原谅,还是他们本性善良,抑或又如Stella所说,“总是仰仗陌生人的仁慈?”

也许“悲悯”也不是一个恰当的词汇。阿莫多瓦对于电影里的每一个人,失子的玛尼拉、变性的阿悦、变性有毒瘾抛弃妻子又害人染病的罗拉、善良过分的罗莎、冷酷的罗莎父母,对他们的宽容视角,也许更多来自于基督教文化“只有上帝才拥有审判的权力”,除了上帝和死时见上帝的时刻,其他任何时间、任何人没有对别人审判的权力。“宽容”较中性,强调平等与公正;但“悲悯”是一个佛教词汇,除了众生平等,更有一种原宥的意味在里面。阿莫多瓦讲述的故事与其他典型的基督教故事相比,似乎多了一点原谅与理解,而罗莎的婴儿体内艾滋病神奇的消失,更有一种因果报应式的赋予。

但死生是大事,见上帝时得到审判,十分公平;而活着的时候怎么办?阿莫多瓦为我们展现了一个人性宽阔的地带,体现了一种宽容和多样的价值判断,是否即意味着,在悲悯、理解、宽容与终极审判的名义下,活着的人,就可以为所欲为?很遗憾,我想大部分人是正在与上帝努力接近的人,也无法做到视实为空。换言之,我们既见不到终极审判,也见不到因果报应。大部分时候,我想我们只能做个普通人,用孔夫子说的方法,以直报怨,以德报德。因此罗拉还是死了,玛尼拉的孩子还是重生了。阿莫多瓦教给我用宽容的眼光看待他人与世界,但并没有教给我为所欲为。

感谢阿莫多瓦。

感谢我的母亲。我的一切,皆由她肩上起步。我性格中,有她不可分割的一半。人生苦且长,我希望我是她偶尔的安慰与寄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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